九楼茶事 第一案：灯蛾埋葬之地 （五）
真是吃得艰辛的一个饭局。
我终于没有写打戏了。我都有点佩服我的手速之快了。
每个人的过去终于开始慢慢上线了。
我要开始收线了。
按你胃，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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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火上炖着汤，流理台上的食材已经都处理好了，乔振宇手里抓着一个茶罐靠在冰箱上，静静地看着汤罐上冒起的白烟。冰箱上贴了一张购物清单，唯一的一张照片是他们刚到国外时一个陌生的摄影师拍到后送给他们的。照片是个清晨的沿海公路上，落日的余晖安抚了海面，当时子枫还小裹着毛毯坐在车前盖上只是小小一团背影，彭彭抱着胳膊面对着大海坐在公路的护栏上身影几乎被末日所吞没。而他自己靠着车，手里点着烟没有抽，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忽然停下的车里伸出的相机。摄影师坚持把照片传给他，他想了想便同意了。子枫很喜欢这张照片，国外的冰箱上当初贴了一张，后来回国了也洗了一张贴上。
汤到了点，水蒸气顶起盖子又落下，发出陶罐磕碰的叮当声。乔振宇这才直起身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泡茶。
厨房的深处暗门“咔”的一声，子枫从里面走出来，乔振宇才倒第一泡茶。金色的茶汤高高落进了茶盏里，一点也没有溅湿茶盘，乔振宇放下茶壶叹了口气。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了医药盒，拿了药膏和创口贴，蹲下来仰着头对子枫说：“把手给我。”
子枫垂着头不说话，一动不动的。
“听话，”乔振宇伸出手，“别害怕，是我。”他轻轻握住子枫垂在身侧的手，子枫往回一缩，他扣住，接着说：“别替你哥害怕，他什么都能处理的好，不是吗？你心疼心疼他。”子枫的手背上一个深深的齿痕，都渗了血，乔振宇给她上了药膏然后贴上创口贴。“把茶泡完，替你哥送出去。”
乔振宇对着两个孩子常常说完了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听，他自顾自戴好隔热手套，把汤罐端下来，取了汤勺一碗一碗分开。他直到看子枫端着泡好的茶准备出去，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哥……还好吗？”
子枫端着茶盘在厨房门口停下了脚步，许久才摇了摇头，用脚一推门，出去了。
乔振宇做完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彭彭推门从外面进来，他换了一身柠檬黄的长袖小立领，这件他买了就没有穿过，领子有点小，勒的不舒服。他身上也没有了药味，大概也是把药膏冲掉了，他嗓子有点哑，说：“哥，这边汤可以端出去了吧。”
乔振宇放下手里的铲子走过去：“大夏天的你穿一件长袖。”边说边给他挽袖子，鼻子皱了皱凑到他面前吸了一口气，“你还喝了酒？”
“嗯，”彭彭往后退了小半步，手在乔振宇手里也抽不回来，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喝了两口。”
“你当别人分不出来你是喝了酒所以脸才发红还是本来气色好吗？”乔振宇挽好了他的袖子，曲指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看着他捂着脑门才问道：“刚他们试你了？”
“嗯。”彭彭用左手端起餐盘，右手虚扶住另一边，“过了两招，没事。”
“右手用得上力吗？”乔振宇从餐盘上端下两碗汤来，拉开他的衣领看了一眼，绷带下肩膀肿了一片。
“没……事……”后面那个字才说到一半，厨房门猛得被拉开，彭彭手上的餐盘就被子枫抢走了。她看也不看两人一眼，端着汤就往外走。彭彭和乔振宇两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没多久子枫就回来了，一拉彭彭的胳膊就往外拖，正抓着他右手，疼得脸都皱了，急忙抱住胳膊说：“欸，轻点。”
“你不是不怕疼吗？”
彭彭看着子枫绷得笔直脖子，本来还带着笑的脸色也僵住了，直到被她按在餐桌前坐下，面对大家惊异的眼神才勉强自己笑了笑：“我惹她不高兴了……”
吴磊看了看他，笑着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去帮忙。”他和端着剩下的汤走过来子枫擦肩而过，低声说了一句：“冷静点。”子枫“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来到厨房门口，门虽然开着他还是轻轻敲了敲门：“乔老板，需要帮忙吗？”
乔振宇见是吴磊，端起餐盘往外走，来到门口的时候空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帮我拿一下碗吗？”
“当然！”两人一道来到餐桌前，子枫已经挨着彭彭坐下了，他俩对面坐着正在喝茶的刘昊然和张智尧，四人中间隔着严宽，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在看手头上的一份文件。吴磊分了碗，在刘昊然旁边落座。乔振宇坐在彭彭身边的主座上，直到吴磊坐下了他才开口：“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
严宽把文件合上扔在一边，不掩饰自己高兴的样子：“我反正今日清闲，等多久都无甚所谓，就是不知道尧警官事务繁杂是不是等不及？”
忽然被人点到名的张智尧放下茶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这时间刚好，乔老板太客气了。”
“那大家开始吧。”乔振宇冲张智尧一笑，率先拿起了汤勺，众人见主人如此也纷纷去拿餐具。
彭彭刚伸手准备拿筷子，子枫就出手夺走了，一甩手就放在了自己一边。喝着汤的刘昊然抬眼朝他们看过去，只见子枫又拿起自己的勺子塞到彭彭的左手里，他接了勺子木木呆呆地低头喝汤，本来就长的刘海垂在脸前，挡住了所有表情。子枫给他夹什么放到他勺子里，他就乖乖一声不吭地吃什么，如此反复引得整桌人都在看他们。
吴磊喝了一口汤，侧过身对乔振宇说：“乔老板，这事看来我只能和你道个歉了。看来把子枫得罪坏了。”
“嗯？”乔振宇停下筷子，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吴磊。
“你知道我一直对彭彭用的长枪有兴趣，但你一直觉得危险拦着我们切磋。今早你还没起来，我就拖着了彭彭过了几招。”吴磊说到这顿了顿，看了彭彭一眼。彭彭却仿佛神魂都还没有归位，倒是子枫停下了筷子回看了吴磊。
乔振宇一挑眉毛，伸手捏了捏彭彭的后脖子，“我倒是没料到居然是我家孩子输了？”
“欸？”吴磊一脸好笑地拖了个长音，“乔老板这话……”他一摊手：“谁输谁赢这都是后话，这不没出个结果嘛。他那个长枪可是乔老板亲自造的，重量和长度都与寻常的不一样，我又是使习惯长刀的，到底不是一个种类，所以一失手这不就伤了他的肩嘛。”
刘昊然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着吴磊，他说了那么多，而话里的彭彭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放下了勺子垂着脸坐着。
乔振宇摇摇头，用手背贴了一下彭彭的额头：“他夜里凉着了，发着热呢，走神了才能让你伤了这么一下，难怪不敢和我说。”他撇了彭彭一眼，“是他自己不是，你也别抱歉了。我寻常拦着你俩是因为九楼地方小，施展不开容易伤着，谁我都得心疼。下回你来，我陪你试试剑。这不费什么地界的。”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对张智尧说：“尧警官你不要担心，这些东西啊都没有开过刃，说起来不过是些玩具。”
“哈哈哈哈哈。”一直没出声的严宽听到这忽然笑出声来，见大家看向他，于是摆摆手：“不好意思，只是忽然想起来年轻的时候，抱歉。”
“严公子这是怎么了？”乔振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乔老板还记得当初我们怎么认识的吗？”严宽坐正，手指敲着桌面。
乔振宇一愣，笑了，“当然记得。”
吴磊忽然笑嘻嘻地说：“我们都不知道，能说说吗？”
严宽看乔振宇点了头，于是开始回忆。
严乔两家也算是世交，只是生意门类不同所以来往的也不算密切。严家公子哥喜欢热闹，乔家的少爷一直在学校这样的象牙塔里呆着，于是一直未能有机会见到。市内有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名声在外，会员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娱乐门类倒是透明敞亮清雅得很，与其说是娱乐场所倒不如是一个极其私密的高端生意场。这间俱乐部一家只得一个名额，严老也是等到严公子接班才把这个会员让给了他。严公子第一次去的时候，乔家的名额还在乔老爷子手里。但严公子那天见到的乔家人却是乔家少爷。
乔家与市内其他的家族习惯管束着自家子嗣去学商不同，乔家的独子却念的是国内顶尖的舞蹈学院。众人都知道乔少爷是学舞，却没有多少人见过长大后乔少爷的真容。于是那天严公子坐在台下也只是觉得台上的舞蹈演员甚是面善，也没认出来这位就是乔家少爷。严公子去的那天恰好是剑舞，俱乐部是不常设舞台的，空出场子由表演决定。乔振宇持双剑在客席之间旋转舞蹈，剑锋从众人眼前划过。坐下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谁都不肯在别人面前露怯，剑气森森，英雄对阵也算是此俱乐部近年独门绝技。
乔振宇也没想到严家新接任的公子是这么虎。他按着平素的表演方式举剑相迎，乔振宇可从没想到有人会举着酒杯笑着把脖子往前送，他只得生生止住手腕，剑尖堪堪在对方喉咙前一指停了下来，让他错过了几个鼓点。严公子倒是不怕死地拿玻璃酒杯一撞剑尖，“叮”的一声，杯子应声而碎。严公子啧啧称奇：“哟！不是玩具啊！”
严宽说到这，乔振宇便接着他的话锋说了下去：“后来严老知道了带着他来乔家道歉，再加上严家的生意严公子接手了，有些玩意儿他从我这寻，一来二去才熟悉了些。严公子你看是这样吗？”
“确是这样，后来你不是出国念书，我在国外收购个公司的时候见着了。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乔老还领了这么两个娃娃回家。那日彭彭来开门，他又生得显小，我还以为你紧着出国是生儿子去了。”严宽拍拍手，“你这两个奶娃娃养得这般好，送你跳舞的那地去，指不定又能成值钱的台柱子呢。要知道那个地界离了你之后，就再也没有能看得上眼的表演了。”严宽说到这他自己乐呵着，却没有意识到乔振宇忽然就阴沉下来的脸色。
乔振宇沉着脸，拳头在腿上捏得青筋暴起，所有人都看着他在椅子里忽然绷紧了背，他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有一只手掌心有些凉盖住了他的手背，用力捏了一下，收了回去。他侧头看去只看见彭彭收回去的手握住了杯子把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子枫托着腮侧过头去望着严宽说：“严公子，我和哥哥也就会打打杂罢了。大哥指望不上我们才开了茶楼的。严公子可是做地产生意的，我们的茶哪能帮你和市里大佬抢地皮啊？”
严宽想揉揉子枫的头，没想到子枫往彭彭身边一缩，彭彭抬手就把他的手挡了。子枫握着自家哥哥的胳膊，忽然甜甜冲严宽笑了一下，他也就没往心里去。严宽本来生得狷狂，再勾唇一笑就更显得势在必得，他说：“那是自然，九楼的东西千金不换。”
乔振宇端起茶杯，说道：”千金不换，万金怕就换了。严公子这块开发区的地皮怕是万万金都不止，这里先以茶代酒祝你马到成功。“张智尧看着严宽举杯相敬的笑脸，忽然心头一动，暗暗记下了。他看了一眼刘昊然，发现他松开胳膊忽然好像放松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个有心思，也没几个吃松快的。饭后众人相继告别，张智尧和刘昊然因为工作在身所以先行离开，严宽提到自己要去取车所以跟着他们一块下楼。
张智尧在门口被警员叫住，说让他查的资料已经查到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并且告诉他片警岳云鹏因为片区有点事情，先回去一会，待会再过来。刘昊然问：”这个案子的资料？“
”也不算是。“张智尧摇摇头。刘昊然听到这本打算先去酒店入住的，但听见他接下去的话，最后还是和张智尧一起回了办公室。张智尧说：”我对隔壁九楼有些好奇，所以让人确认了一下背景。“
回了办公室，两人立刻翻看起了桌面上的资料。许久之后，刘昊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张智尧也伸了伸胳膊。”你那边是隔壁兄妹俩的资料吧。“
”嗯。没什么问题，是国外捣毁人蛇集团的时候救出来的一批孤儿中的其中一对。当时彭昱畅十岁，张子枫才三岁。具体为何是兄妹也没人说得清了，名字倒是都登记的很清楚，人蛇集团的资料上就是这么登记的。当时就被在海外的乔家夫妇领养了，一直在国外养着，哪怕是乔家夫妇回国也没有领着一道回来。张子枫当初好像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相处，所以一直是请的家教在家里念的书。彭昱畅后来大学考了商科，就去念了。”
“所以乔家才让长子自己想念什么就念什么吗？是因为养子已经替亲生儿子把事儿都干了？”张智尧看着上次乔振宇送咖啡来留下的杯子，颇为头疼地揉揉眼睛。
“这谁知道，乔家两位长辈资料里记载在国内出了车祸去世了。你那呢？”刘昊然合上资料。
“上学，念书，中间父母在国内意外去世，继承了家业之后就把资产转到了海外，处理好了就去了国外进修商业。父母去世之后兄妹俩的抚养权就在他这个大哥手里了，但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出国照顾他们。看资料感觉这一家三口倒不像是现在感情这般好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里面有没有提到明思岛？”
“明思岛？”张智尧翻了翻，在资产部分看到了，“这小岛原来是在乔家名下，意外之后这座小岛让彭昱畅继承了。但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成年，属于他的那部分就由乔振宇代管，直到他回国前，才办了手续把所有权益都转到他名下的。这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刘昊然摇头。
“我今天看你一直盯着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张智尧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刘昊然。
“之前我遇到一个案子，就是在彭昱畅那座明思岛上发生的。”刘昊然翻到那一页，手指划过小岛的名字：“案子的凶手是来自于孤儿院的孤儿，尧警官…..”
“你接着说。”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现场有一张照片几乎和彭昱畅长得一模一样。”
“当然注意到了。”张智尧点了点自己的自己脖子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那照片很清楚，虽然确实很像，但我特别注意了，彭昱畅的脖子这个位置有一颗痣。他没换衣服之前我有注意。我怕照片会处理过，但是我刚重新确认了一下，照片应该是能拍到那颗痣的。只是这么凑巧，实在有些…...”
“他今天的伤也确实做不到。”
“什么？”
“他今天的肩伤我试了，确实很重，从前面受到撞击的一个新伤。按照我们的分析，及时他在今天的案发现场，也没有一个前面的撞击伤。”刘昊然回想起自己在露台狠狠一捏，他都不可露出一点破绽的样子，于是第二下怎么都抓不下去，“今天在场的另外一个男孩也知道，他的拳头在他前面停住了。”他想起他护住他妹妹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胳膊抬过了肩膀都已经无法控制地发抖了。
刘昊然在分析彭彭的伤的时候，乔振宇也正在逼问他：“你自己说。”乔振宇的扇子顶着他锁骨下的位置，并没有用力。
彭彭顿了一会，才小声回道：“夜里。”
“为什么？”乔振宇收回扇子，看了一眼厨房。厨房里子枫正在洗碗，声音很轻，还是可以听见水声，“妹妹知道吗？”
“我有不是很好的预感，怕出意外。”彭彭拉了拉不是很舒服的领口，“明思岛就出了个意外。我原来以为妹妹不知道的，吃饭前发现当时她应该醒着。”
“她守着你就是不希望你胡闹！”
“我知道……”
“你怎么弄的？”
“拿网球拍手柄反撞了一下，还好我撞一…...”彭彭还没有说完，一把扇子狠狠砸在了他的脑门上。扇子合上，竹骨立刻在他的额头上敲出一个红印然后落到了地上。乔振宇已经气得背过了身去，原本握着扇子的右手在发抖，脑海里严宽那句“值钱”在他脑海里如雷鸣一般。彭彭捡起那把扇子一时之间递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委屈地出了一脑门子汗。乔振宇看也不看他一眼，随手从桌面上捞起一罐茶叶，长腿一迈就出了门。
他一直到走到警局门口才勉强冷静下来，正了正脸色，托正眼镜，把那温和的笑脸挂在脸上，才进了大门。警局的各位显然对他印象很深，很快他就被带到张智尧门口，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刘昊然，“你好。”
刘昊然也站起来点头示意：“你好。”
张智尧绕过办公桌，开口问：“乔老板有什么事吗？”
“我来取我的杯子，”乔振宇看见自己的杯子正摆在办公桌的一角，同时也看到刘昊然手里快速合上的写着“乔振宇”三个字的资料，他压压下巴，“顺便如果尧警官不介意的话，这是一点茶。”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茶罐子，是原本打算熏茶的那罐，被彭彭气得乱了心智。
“啊，本来应该我送过去才是！”张智尧连忙拿起桌面上的杯子，不小心带翻了放在边上的资料，“叮”一声，一个透明的袋子落在了地上。镀了红和绿的两枚带着血的叶子掉在了地上。
乔振宇接过杯子，感觉到刘昊然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张智尧弯腰把证物拾了起来。那两枚叶子是他当时亲自放在彭彭手心里的，他第一次能从张子扬那唤回彭彭，他却还是把叶子留在了现场。
既然是你们的心愿，那么我来帮你宣告世人。
乔振宇等张智尧站直，才缓缓开口：“这是代表茶叶吗？”
